最美公路之迷途

人在“囧途”

  我与一行骑行者在公路上放肆疯狂地奔驰，像一队受训的黄蜂，摩托车发动机发出的呼响流蹿在寂静的公路。一路上，我用力地忘却自己所在的位置，有一种想将自己掏空遗落在大自然一角的冲动。

  远处，一座长桥的弧线像一根钢筋正受力挤压变形扭曲，仍旧撑在蓝色的天空下连接断开的大地。青葱在眼帘下翻飞，曝露的黄土地上，有铁肩一般的挑夫，汗背曲挺，播撒着汗水一样的种子。狭长的溪涧袒露青色的石筋，半倒的虬木褪去了枝头，白壁红瓦潜伏在田埂边上，小山头此落彼长。
  公路上空，偶尔有鹊鸟绣印在广袤的天布，传来尖细的鸣声，如同教官的口令督促着我们。我们借着天边黄昏美丽的光晕返程，像是要赶上即将关闭的城门。

  夜色渐暗，骑行，让我觉得有一种飘渺感，仿佛夜游在星空的萤火拥有着无垠的苍穹。漫无目的地浮游，黑夜是宿主。
  然而，今夜在这一路上，心里涌着一层不安感，若有若无。也许这是黑夜神秘面纱下的未知，又很快被骑行渐渐生起的疲惫感所分散。
  前路越来越通畅平滑，我手上的啮合器也随之放松了警惕，看着同伴在前方极速一般地奔驰，我被落下一段距离。加速，像乘着一座时光机，驶向迷茫幽暗的未来之路。晚风呼啸在我的肩背上，有几分凉意。
  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句话，是一位资深骑行者的告诫：当你在路上行的顺畅的时候，那不是一个好兆头，要留心。

  我刚一回神，正准备减速，意外就发生了。意外像是夜空里毫无预示的流星，刹那间刺破黑夜濒临，猝不及防。一阵飓风似的卷起了我的躯体，是一辆红色轿车从一条支道上拐弯进来与我的摩托车切擦过正着。
  连着摩托车，我在地上滑出了一道弧线，我透过头盔看到一道弧线火焰在地上腾起，照亮了四周的景致，金黄色的油彩花花团锦簇布满在田野。在那一瞬间，我心里暇想这将是一块富饶的墓地，又瞬间消逝。接着，我的腿感觉像是在火坑里煅烧，渐渐变得像一根木头要失去痛觉，肠胃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。脑袋里嗡嗡地作响，仿佛是磕破了一个记忆的包裹，一连串的画面如暴风一般席卷，大地在颤抖。

  我以为我的生命就这样完了，因为记忆倏变的时速似乎在争抢生命最后的计时，像是生命末端自主地回望与流连。在画册里疯狂地翻页，想挽留人生之中那些难忘的瞬间，就算此刻生命真的就此结束，或许还能带上几笔重彩入土。然而，真的就如此结束吗？
  黑夜里一阵尖锐的鸣声骤灭之后陷入一片死寂，风止了，繁星像沉入水底越陷越深，光华渐稀，一切仿佛瞬间冰凝。手腕上的表针泛着橙色的光丝也像是停下了脚步，时间也有驿站吗？

  在一段虚焦的视野里，我看到一片田园，广袤而富饶，青藤绿叶漫天地铺排着，黄土被浅浅的绿草覆盖。一个背影戴着毡帽，在田埂上休憩也像是守望。当他转身回望，我的双眼被脑海传来更深的一股疼痛麻木而失明。因为痛觉，一颗泪珠夺出眼眶，辛辣而滚烫，像一滴热血。
  我沉睡而去，静夜如斯，默然不语。
  辨不清自己是身处梦境还是灵魂已然脱离了身体的羁绊。在一片空旷的土地上行走，不如说这里更像是沙漠，荒芜而又漫无边际，幽暗明灭。地面上布满黑色的砂石块，冰凉而柔软，像潭水深处积渐的淤泥，我光着脚踩在上面任意将砂石块蹂躏成各种形状。
  天空被云烟渲染成一片土色，没有太阳与月亮。天际仿佛近在眼前，裂开了一道星河，星河闪烁着诡异的红光，像一张随时要龇牙张开的血盆大口将猎物鲸吞。我感觉自己躯体轻得如浮萍，被一阵阵轻风吹得颤颤巍巍，全身却无比的疲惫，每迈出一步都以为这将是自己用的最后一丝气力，像风中摇曳的烛火。呐喊，在此全无用处，声音梗塞在喉间无法穿透外界凝重的气流，听着自己几不可闻的呼吸与心跳。

  我的脚步在塌下去的沙坑里挣扎，清楚地意识到，一旦停下来，沙坑渐深的槽穴将会把我淹没。我告诉自己，不能停下，生命不该在这个时候终结。泪水与汗水滚烫地灼烧着我的肌肤。
  就这样走着，不知有多久，昏暗的天边一缕金色的光倾斜而下。感觉地面的温度开始温暖着我的脚踝，迈出的步子也渐渐安稳。天边金色的光芒仍在扩张，以锐不可挡的气势撕裂了那张满目疮痍的天幕如布。在耀眼的光照之下，视觉又陷入一片空白·····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