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公路上的游牧一族】卡友故事：回首来路，一车风雨任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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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中国物流大数据报告》显示，我国大约有3000万名卡车司机，平均每天在途货运量能达到8400余万吨。从南到北、由东至西，这个群体承担起了千千万万家庭的资源输送，也维系着各地区的经济发展脉搏，夸张一点说，我们每一个人的衣食住行都和卡车司机息息相关。然而，卡友的生存状况鲜有人关心，他们甚至还被扣上“马路杀手”的帽子，背后的辛酸确实需要一个公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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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，错把陈醋当成墨，写尽人生半世酸。这真的是对我们驾驶员很贴心的一种写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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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伟，45岁，四川乐山人，干货运这一行断断续续已有二十年。何伟曾经当过三年兵，退伍后在中铁二局眉山铁二处基层任职，做了一名桥隧工，长期都得待在深山里。二十出头的年纪，青春懵懂、又有一腔热血，何伟觉得这份工作太过按部就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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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伟：

“当时又没有女朋友，待不住的，然后听那些老工作者讲，在这儿要待到50多岁才能回去，这怎么搞啊，一听心里一哆嗦，算了还是回去吧。当时家里面已经给我买了一台货车，因为我的家乡盛产煤炭，所以我就选择开始跑跑短途、拉拉煤，觉得自谋职业还是好一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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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轻气盛、自谋职业，那个年代选择进入货运行业，就等于要在“水深火热”当中历练一把。回顾跑运输的头十年，残酷的现实经历可比小说得劲多了，拿何伟的话说，叫“承受了太多不应该去承受的东西”。
2010年4月，何伟拉水泥进西藏。那时候藏区部分地域还是大雪天，何伟一个南方人从小到大都没看过那样的雪景，甚至有些兴奋；但由于经验不足、没有为货车准备防滑链，这一路开着吧就像在悬崖边蒙着眼睛跳舞，如果一不小心没刹住车，很容易就会掉进旁边的深渊，绝无生还的可能。但老天爷不仅没给好脸色，反倒给何伟再加了一道难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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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伟：

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儿，因为下那么大的雪，我车后面一直跟着两辆摩托车，有四个人，他们当时跟了我二三十公里的样子，我就有点警惕了。然后在半山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警察岗亭，我就开到那儿把车停下来不敢走了，因为当时油箱里面也没剩多少油。我就从车上拿了个鸡腿边吃边想，这个晚上到底还能不能保住小命？因为那两辆摩托车也停在我车屁股后面十米远的地方，我不走他也不走。当时跟我一块的伙计吓得直打哆嗦，我赶紧把车上的防身刀和棍子拿了出来，心里想着，来吧，今天大不了把命交在这里！结果大家就这样僵持了一个半小时，直到突然看见前面有一束光打过来，好像是藏区本地司机开的车，我一细看发现他们的车都没上防滑链，那一刻真的开心极了，这意味着只要再往前开一段就没有下雪了，应该可以随便跑，这下有救啦！果不其然，我们重新上路往前开了大约20公里吧，一瞬间眼前晴空万里、漫天繁星，把我都搞蒙掉了。当时就很开心，然后加大油门，我记得我们把车开进了一家加油站，那里有个员工还是我们家乡人，他说你们把车挨着加油机停着就完事儿，那些摩托车手就是爱盯你们这些从外面进来拉货的车，因为基本都是现结的货款嘛，但他们不敢跟进来的，你们安心睡上一觉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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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亡命之徒交手，在深山老林躲过一劫，这不过是何伟跑运输以来最危险的插曲之一。但正如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曾经说过的那样，“世界让我遍体鳞伤，而从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”，对于卡车司机来说，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时时刻刻谨慎清醒，更要对脚下的路怀有敬畏之心。
用数度捡回来的命继续为生活奔波，这大概是中国3000万卡车司机的常态。外行人总喜欢发问，货运这一行这么累，能做得开心吗？到底怎么才能坚持下来？有司机会说，其实根本顾不上想这么多，前面的路还长着呢，不硬着头皮往前开难道退回去不成？对何伟来说也是如此，路嘛，本就是自己选的，再平凡的路，只要载满了勇敢和信念，你也能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里程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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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伟：

“年初的时候疫情暴发，我就没出车了，待在家里实行自我隔离、自我防护。2月14号下午，公司给我来了一个电话，问我愿不愿意去支援武汉，当时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，我觉得人这一辈子总得做一两件有意义的事情。2月15号一大早，我们三个志愿者驾驶员就开上自己的车分头装货去了，那个过程就已经很感动了，送菜的老百姓都开着自己的三轮车，有的负责转运、有的帮忙装车，大家有条不紊、没有一丝怨言，都在齐心协力做好这件事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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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月17号凌晨，何伟一行人抵达了武汉绕城高速的指定休息站，休整一晚后准备朝下货地点——距离武汉城区50公里开外的一个中转站进发，不料接到当地志愿者的电话，得知原定计划临时更改，由于对方人手紧缺没法出城接应，何伟这边的三辆车必须直接进城。当时，三个驾驶员凑到了一块儿开始合计，讲实在的，没人不害怕。进城下货的风险很高，被传染、死亡的威胁几乎就是眼皮子底下，身上那件防护服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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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伟：

“后来还是觉得来都来啦，不能辜负了送菜老百姓的一片苦心，大不了死翘翘，20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！当时我们三个就是这样想的，大家还在各自的车头留了一张照片，半开玩笑的说，大家笑着照一张，搞不好这就是遗照啦，接着就正式出发了。当时武汉给我的感觉是天很蓝，太阳也很温暖，但是高速路上真的没有一辆货车，就连来往的小车也没看到一辆，最多的就是救护车，来来往往的。所以心里当时那个感觉，我的妈呀，这就厉害了，还没进城就这个样子了，进去之后得多严重啊。等我们开到了指定的高速路口，一看交警站成了黑压压的一片，冷静地检查各种证件、再仔细检查了车辆，才把我们放进了城。进去之后的景象更让我震惊，那么大的一个城市、常住人口一千万的城市，街上都见不到几个人。哪怕当时阳光那么明媚温暖，我都觉得只有凄凉，好像阳光只能照射到我的皮肤上，一点都进不了心里。武汉病了，她真的病得很重。”